情感地缘政治与心理学交叉研究的地理学逻辑

  • 王敏 , 1 ,
  • 朱竑 , 2,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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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华南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亚洲地理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631
  • 2.广州大学地理科学与遥感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 3.华南人文地理与城市发展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006
朱竑。E-mail:

王敏(1981—),广东澄海人,博士,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社会文化地理与城乡规划。E-mail: wminmin@m.scnu.edu.cn

收稿日期: 2022-03-20

  修回日期: 2022-08-11

  网络出版日期: 2023-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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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ographical logic within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on emotional geopolitics and Psychology

  • Wang Min , 1 ,
  • Zhu Hong , 2, 3, *
Expand
  • 1. School of Geography/Center for Asian Geography Studies,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1, Guangdong, China
  • 2. School of Geography and Remote Sensing, Guangzhou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006, Guangdong, China
  • 3. South China Research Center for Human Geography and Urban Development, Guangzhou 510006, Guangdong, China

Received date: 2022-03-20

  Revised date: 2022-08-11

  Online published: 2023-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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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人文地理学的“情感转向”促使地缘政治研究对情感的关注,但目前还停留在以符号、文本和话语作为中介来理解分析情感的层面,难以在实践层面发挥更有效的价值。参照政治心理学认识论与方法论被引入到对情感与政治活动关系分析的趋势,呼吁地缘政治研究在关注情感与环境、空间和地方的关系时重视地理学科的知识溢出,要回到情感生成机制本身的探讨上。本文基于学科交叉的视角,借鉴当前西方人文地理学对于心理地理学和神经地理学的讨论,建立起“意识-身体-环境”的情感地缘政治研究框架,以期进一步凸显情感在地缘政治研究中的理论价值和实践价值。

本文引用格式

王敏 , 朱竑 . 情感地缘政治与心理学交叉研究的地理学逻辑[J]. 地理科学, 2023 , 43(8) : 1423 -1432 . DOI: 10.13249/j.cnki.sgs.2023.08.011

Abstract

The 'emotional turn' of western social sciences prompts human geography to pay attention to how emotions construct spatial meaning. Individuals' emotional response as a 'bottom-up' force has also begun to be concerned by Political Geography, forming a research paradigm of 'emotional geopolitics'. But it is still stuck in understanding and analyzing emotion with symbols, texts and discourses as mediators. In recent years, literatures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have introduced the epistemology and methodology of psychology and neuroscience into the analysis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motion and political activities, calling for a return to the mechanism of emotion generation itself. They deny that political behavior is completely rational, believe that the reconstruction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must be influenced by irrational factors, especially emotions, and try to integrate the mechanisms of affective neuroscience into the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refore, this paper calls on geopolitical research to urgently need knowledge spillove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eography when focusing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motion and environment, space and place, and to return to the discussion of emotion generation mechanism itself. We firstly sorts out the 'emotional turn' in geopolitics, and discusses the definition of the concept of emotion and its research paradigm in emotional geopolitics. This finds that emotional geopolitics attempts to construct an irrational, pluralistic and individualized political narrative. It takes everyday life as a research field and focuses on how individual emotional power is linked to the geo-environment. However, geopolitical analysis of the connotation and formation mechanism of emotion itself is not thorough, and there is also a lack of techniques and methods to directly measure emotion, and emotion is regarded as a cultural concept constructed in the context of the geo-environment. Then, we tries to draw on the research perspective that intersects with psychology disciplines, combined with the epistemology of non-representational theory on emotion, and establishes the emotional geopolitical research framework of 'mind-body-environment'. In epistemology, this paper argues that in emotional geopolitical analysis, emotional awareness, physical experience and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 should be organically combined to understand how emotion occurs in a specific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 as an over-cognitive habit and reacts to geographical forces. For methodology, from an interdisciplinary perspective, we discusses the methodology of emotional geopolitics. We advocates a combination of naturalism and constructivism, a combination of 'first-person' and 'third-person' approaches. The contribution of this paper is to further highlight the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value of emotion in geopolitical research, so that emotion governance is not only the governance of discourse symbols, but also the whole process of emotional governance from the macro-decision level. At the same time,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helps to export geography's understanding of space, place and environment to psychology, and make up for the lack of spatial perspective in psychology. The cross-disciplinary analysis framework proposed in this paper mainly draws on the cross-related studies of geopolitics and psychology in the West, and relevant researches in China are still scarce. Based on the Chinese context, more empirical research needs to be focused and discussed in the future.

当前,全球政治格局的形成不仅与国家间力量角逐有关,也逐渐渗透到个体的日常生活之中,地缘政治也正在深刻影响个人的身份认同和情感流动[1],人们日常生活微观的“地方”是全球尺度地缘政治格局演化与人们日常生活实践交织的产物[2]。同时,人们的情感活动亦能影响地缘政治格局的变化,比如西方国家公民的情感变化会引发民粹主义的政治行动,通过影响国家领导人的决策改变地缘政治格局[3];日常生活中电影、音乐和文学作品等所传达的政治观念也会引起民众的国家或民族情感,以产生强劲的舆论力量[4]。这就使得公民的情感响应作为一种“自下而上”的力量也开始被政治地理学所关注,形成了“情感地缘政治”的研究范式[5]。情感地缘政治将“人”置于政治活动主体位置,强调情感活动与地缘政治之间的关系以及情感如何作用于政治活动[6]。在研究对象上更关注社交媒体、图像、电影及游戏等更代表大众阶层的文化载体,尝试从话语分析中提取情感特征,探索个体情感与地缘政治之间的联系[7]。在实践层面,情感地缘政治研究有助于为情感治理提供借鉴,在国际政治格局日益复杂形势下通过培育国家和民族情感以增强集体凝聚力,亦能够通过情感力量增进国家认同感和自豪感。
以“情感”为关键词的地缘政治研究不可避免地需要理解和刻画情感。现有研究一方面主张通过定量化、结构性的实证主义方法对情感进行刻画与呈现,如基于大数据文本的情感分类与赋权进行情感评价[8-9]、基于个体自我报告(self-report)的访谈或问卷调查进行情感分析[10];另一方面,受到社会学、人类学和文艺学等影响,注重基于文本、图像、电影等材料的话语分析解读个体情感[11],特别是精英话语或新闻媒体在情感传播中的作用[11]。然而,无论是何种情感研究的方法论取向,都是尝试将情感“对象化”,即将其作为一种分析对象或工具,而不是从主观体验的视角去理解情感的作用,不仅使得情感刻画变得简单化、片面化,也忽视情感“非理性”的特征,特别是在日常生活实践中情感的发生与流动往往是难以被察觉、但能发挥重要作用的。
近年国际关系学研究认为情感在国际政治运作中发挥重要作用,并援引心理学的认识论与方法论以分析情感与政治活动的关系[12],有助于为情感地缘政治探讨情感与地缘环境之间的关系提供交叉研究的学科视角。政治心理学强调政治行为并不是完全理性的,认为国际关系的重构必然受到非理性因素,尤其是情感的影响[13],并逐渐形成了政治心理学的研究范式。其尝试将情感发生的心理学机制整合到国际关系理论之中,认为不能简单地将政治动机、行为及其情感效应完全归因于生物性的机制,还是在特定制度和文化下不断重塑的过程[14],情感活动可以看作是复杂的世界政治环境适应的一种反馈,公民情感的变化也能透视出地缘环境和国际关系的变化[15-16]。然而,政治心理学主要聚焦于个体情感的生成过程,忽视了差异化的地理环境带来的影响,而情感地缘政治关于人与空间之前的情感联系探讨也能够为国际关系学研究提供空间与地方的认识论,从而更全面地理解公民情感与地缘政治之间的互动关系。
基于此,本文旨在探讨政治心理学与情感地缘政治对于情感要素认识上的异同,以寻求两个学科交叉研究的新路径,并且通过建立起情感地缘政治“意识-身体-环境”的分析框架,为情感地缘政治研究提供新的借鉴,以更好地凸显情感在地缘政治研究中的理论价值和实践价值,也进一步厘清情感在地缘政治格局演化中的作用机理。

1 情感地缘政治与政治心理学的情感研究

1.1 地缘政治的“情感转向”

情感地缘政治旨在研究情感在重塑国际政治及其文化意义方面的作用,以此批判古典地缘政治中情感缺位对政治行为动因解释力不足的问题[17]。Pain基于“全球化的恐惧”提出地缘政治研究应当将日常生活的情感与政治实践联系起来,主张在国际政治秩序变化的背景下重视对个体的关怀[5]。情感地缘政治不仅将情感纳入到地缘政治分析之中,还形成了具有反理性、个体化和日常生活化特征的新的研究范式。也就是说,情感地缘政治并非简单地分析情感本身的特征和作用,而是以情感为工具,打破单一的、霸权的话语分析,去寻找一种自下而上的草根政治话语[18],或者是寻求非话语、不能通过文本表征的方式理解地缘政治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关系[19]
地缘政治的“情感转向”,首先是反对宏大的、理性的叙事逻辑,要求回归关注具身情感力量的作用。情感地缘政治认为政治意识并不是一种话语或符号关系,现代理性主义地缘政治理论无法解释人们情感力量的作用,理性逻辑忽视了日常生活中混乱的情感纠葛,而主张在身体与物体间的情感“邂逅”(encounter)中理解人们对地缘政治的感知[20]。其次是将日常生活空间作为研究的重要场域,从个体或群体视角理解情感与地缘环境之间的互动。其强调人们日常生活中的物件、环境、地域和经历都与地缘政治有着密切联系,也就是说人们在日常生活所接触到的建成环境、数字媒体和休闲娱乐等都传递着地缘政治实践带来的话语,地缘政治格局的变化,特别是位于冲突地带的日常生活实践会受到地缘关系调整的影响[1]。一方面,学者挖掘日常生活实践背后的地缘政治意义,如日常的仪式和社会集体记忆与地缘政治之间的关系[21],休闲旅游对于地缘政治感知与想象的塑造[22],将日常生活景观的展演与情感认同联系起来[23];另一方面,音乐、艺术及媒体等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容易接触的媒介成为了重要的研究对象,通过分析这些媒介如何塑造或放大情感的力量,让公众能够以非正式形式产生地缘政治的感知、表达和行动,以理解地缘政治意义对于日常生活的重要影响[24]
然而,情感地缘政治与情感地理研究相似的地方在于更侧重于将情感视为一种地理要素嵌入到空间过程之中,相对忽视了情感首先是通过身体的生理机制产生、进而再与空间发生互动的过程。

1.2 政治心理学的情感研究

政治心理学主要聚焦于政治活动中人的决策与行为背后的心理机制,近年来也被用于国际关系分析之中[25]。情感是政治心理学所讨论的重要方面,政治心理学将情感视为特殊的认知,强调其是在外部刺激的作用下形成固有的心理图式,同时情感反应的发生也会影响认知的变化,如情感使得人们出现选择性的信息加工[26],继而影响其注意力偏向,情感也会影响记忆的准确性,情感对认知的影响也进一步影响人们的行为决策等。
政治心理学强调情感是内隐的、难以表征的,成为影响非理性决策的潜藏因素。公民对于选举、投票和战争等政治事件发生所产生的情感往往是凭“直觉”的,他们往往是凭借日常生活所积累的经验对这些政治事件或人物产生情感评价[27],作出政治行动或决策时并不会完全遵循利益优先或其他固定的理性逻辑[28],因而政治心理学对情感的研究不局限于对政治行为结果的分析,而更注重情感生成的过程,以更好地预测人在情感作用下作出的决策和行动[29],特别是聚焦于情感的“前意识”过程,也就是凭借人的日常生活经验自动化加工产生的认知,而该过程往往难以被察觉[30]。由此,政治心理学对情感的刻画方法往往使用“第一人称”视角的主观方法,一类是在设置一定实验条件下,由研究对象自述自己的情感体验[31],但同时也有学者批判情感难以运用语言准确地表征,特别是在非英语语境下如何实现情感的有效刻画与评价成为了难题[32],因而另一类则采用生物传感技术的方式获取人的生理数据以从更客观的视角刻画情感,这类方法较多遵循情感神经科学的理论解释,认为情感的产生是脑区的杏仁核及其周边的神经结构的反应,形成的神经回路也影响了外周的神经系统,致使人们在情感唤醒时会伴随着心血管、皮肤电、心率等生理反应,也会影响到人的面部或身体肌肉的变化,表现出面部表情和行为的变化[33]
政治心理学研究更倾向于采用心理实验或生理数据测量的方法,往往使得情感的解释陷入到自然主义的困境之中,即认为所有的情感活动都能够归根于人的生理机制,这就忽视了复杂的政治环境变化给人的情感产生带来的影响。

1.3 情感地缘政治与政治心理学交叉研究的价值

无论是地缘政治还是政治心理学,都将情感视为国际政治格局变化的重要因素,二者对于情感的讨论存在共通和互补之处,因而有必要通过两个学科的交叉研究,以更全面地衡量和讨论情感在地缘政治中的作用。
情感地缘政治和政治心理学对情感的研究首先都着眼于微观空间中的个体或群体活动,回归以人为核心的研究视角,即对于情感的理解都是基于特定的个体或群体身份,探讨不同的个体特征对政治活动的理解[34]以及不同主体间、代际间的情感差异带来的地缘政治效应[35];其次都强调情感是一种有限的或非理性的认知,在情感的影响下人们的政治决策、行为和活动未必会遵循理性的或利益最大化的逻辑[36],逐步成为一种非制度化的力量影响国家乃至国际的政治过程[37],甚至在此过程中人们难以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受到情感的影响,成为了自然而然发生的惯习[15]。再次,情感地缘政治和政治心理学都注意到情感的“无意识”(unconscious)特征,无意识是快速的、无意的、自动的、不受能力限制的、总是由对某种认知输入的反应触发的,它能够在人们难以察觉的情况下发生,由此产生情感体验,即情感能够以自发的、先验的方式出现,情感体验是有意识认知加工和无意识认知共同作用的结果[38-39]
情感地缘政治与政治地理学研究中对情感关注的侧重点及其刻画方式是有差异的。首先,尽管两个学科都强调情感是无意识的,但情感地缘政治主张通过具身的、非表征的理论与方法探讨情感的无意识过程,基于非表征理论反对地理学仅仅关注情感意义的表征,强调情感是在日常生活的“邂逅”中产生的[40],在空间中人与物的组合能够产生“情动氛围”(affective atmosphere),其以具身的、无意识的方式传递给进入空间的个体,进而产生文化意义[41],而政治心理学所主张的无意识的信息加工过程,认为无意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没有”意识,而是大脑将过去产生的经验储存于记忆之中,在特定刺激的情况下就会激发出来[42],Fazio等首次提出了“情感启动效应”(emotion priming),认为情感能够在特定条件下被自动激活,当人们触碰到某种认知刺激时会产生联想,并将认知与他们态度相一致的情感相关联[43],Isen和Diamond把情感比作过度认知习惯,认为“大多数认知都是自发认知与自觉认知的融合体”,外部刺激是情感产生的条件,但是个体也能够通过心理调控释放或抑制情感冲动,这个心理调控的过程在长时间发展之后便形成了认知习惯,能够通过无意识去完成[44]。其次,情感地缘政治更重视的是环境与情感活动之间的关系,而且往往将情感投射到特定的空间载体之中,比如关注政治冲突所形成的景观给人们传递的情感体验[45]、政治活动影响下人与空间之间情感联系的变化[46]以及政治实践带来的地方性展演[47]等,但在这过程中往往忽略对情感生成机制的分析,将情感视为附着于空间的属性,尽管情感地缘政治开始讨论在亲密空间尺度上具身实践在政治事件或行动中如何建构起情感体验[48],但对于情感是如何通过身体机制与空间发生互动仍然缺乏关注,而政治心理学则较聚焦于情感的生成机制,而且往往采取的是设置一定的实验条件或在特定实验室环境下完成的情感分析,相对忽视真实地理世界带来的影响。
基于此,为推动情感地缘政治的发展,需要借鉴政治心理学关于情感形成机制的学科知识以及测量情感的技术和方法,而不是仅仅将情感视作是地缘环境背景下建构的文化概念,这有助于地缘政治对情感的认识超越话语、文本和符号的分析,解决主体间性、跨语言、跨文化等带来的问题[49],使情感地缘政治分析落到实践中,以服务于国家的重要战略需求。

2 情感地缘政治的交叉学科研究框架

情感地缘政治借鉴心理学的研究不只是简单地照搬相关的理论与方法,而是在学科对话过程中形成新的研究范式。在地理学和心理学学科交叉范式下理解情感地缘政治,需要将心理学中关于情感生成机制的理解和地理学中关注个体情感力量如何受到地缘环境的影响以及它是如何反作用于地缘环境的认识论相结合。当前,西方人文地理学关于心理地理学(Psychogeography)或神经地理学(Neurogeography)的讨论,强调在借鉴心理学认识论与方法论的过程中,不可忽视心理与行为机制是受到特定的地理环境与社会文化语境影响的,由此提出了“意识-身体-环境”(mind-body-environment)分析范式[50]
在认识论层面,“意识-身体-环境”范式强调打破生物与文化的二元对立,强调人的认知是依赖于身体的生理机能,但最终形成有意义的主观认知实际上是特定社会文化情境对生理过程的建构的结果[51],基于此可以认为情感是由身体的生理活动产生的,但其影响是受到社会文化的建构作用,情感的产生必然经历2个阶段,首先是生理唤醒,也就是情感体验的产生需要依附于身体特征的变化,如心跳、泪管分泌物、皮肤导电性、荷尔蒙水平等;第二是目标关联性的合意度(desirability of goal relevance),也就是反映外部刺激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满足个体的目标期待,能否促进个体对于某种目标状态的追求[52]。生理唤醒是人的身体与日常生活空间互动所产生的,而目标关联性的合意度往往受到个体所处的社会关系的影响,这尤其体现在多尺度地理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之中,体现的是个体情感体验对于地缘环境的响应。
在方法论层面,心理学方法的借鉴并不意味着将情感完全还原为生理机制,不应追求完全定量的、实验性的研究方法[53],而更需要采用“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相结合的混合方法,“第一人称”的方法主要是关注研究对象本身的自我认知,主要通过自我报告(self-report)的方式呈现其内心的情感体验,比如问卷调查、深度访谈和焦点小组访谈等,但“第一人称”的方法具有强烈的主观色彩和个体差异,难以把握其内容的真实性和可靠性;“第三人称”则是通过第三方工具测量,在具体方法上主要体现为使用生物传感技术、心理学实验等方法定量化地测量情感体验,比如磁共振脑成像(MRI)、功能性脑成像(fMRI)、功能性近红外光谱技术(fNIRS)能够通过生成大脑图像,显示人的情感活动主要体现在大脑的哪个区域,也可通过脑区的反应程度关注情感唤醒程度,脑电图(EEG)、皮肤电活动(EDA)能够记录神经突触的电流去关注情感唤醒的过程,眼动仪(Eye-tracking)能够基于人的瞳孔直径变化推导出情感的变化等[54],心理学中的启动效应范式也有益于关注内隐的情感体验,挖掘无意识的过程,主要通过给被试布置快速判断且存在与认知相容或不相容的任务,测定被试作出判断的时间和正确率,从而推导被试存在的自动化认知过程,即内隐的、无意识的认知加工[55]。由此可以得到相对客观和可靠的数据,但在研究推论上容易陷入“数字游戏”,最终将情感效价仅仅表达为数值的大小,缺乏对情感内容丰富性的关注[56]。因此,在跨学科研究方法上需要将“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的方法相结合,从而形成相互验证和补充,弥补两种倾向在研究中的局限性。
基于此,本文尝试基于“意识-身体-环境”的框架提出新的情感地缘政治研究路径,将情感意识、具身体验与多尺度的地理环境相关联(图1)。
图1 “意识-身体-环境”情感地缘政治分析框架

Fig. 1 Emotional geopolitics framework based on "Mind-body-environment"

2.1 意识层面

人的认知意识可以分为有意识的信息加工和无意识的自动化加工两个部分,心理学认为情感的产生与二者都有密切关系[57]。人对于国际事件、国家间关系和地缘环境的情感感知来自外部的信息输入,通过有意识的信息加工形成经验,这些经验被储藏于记忆之中,从而形成内隐的情感认知习惯。目前情感地缘政治主要聚焦于人们有意识的情感体验,比如个体的身份认同、记忆、话语表达和政治行动[58-59],尽管也有学者呼吁关注日常生活空间中个体的具身体验、与其他身体和物体的“邂逅”及其营造的情感景观[42],但仍然是以有意识的认知加工作为研究基础,缺乏对情感生成机制的有意识加工与无意识加工之间相互作用的分析。
无意识的情感目标关联性不是先天存在的,而是基于个体过去被强化的经验形成的,个体经验的差异会导致情感目标关联性的差异,在情感体验中划分出不同主体,进而在意识层面形成不同群体之间对地缘环境的认知差异。比如Tyner和Henkin基于女性主义的视角分析战争地缘政治,发现女性在战争中的情感体验显示出不同于男性的叙事方式[1],性别差异化的叙事方式是内蕴于人的无意识加工的结果,最终形成“刻板”的认知方式。无意识的形成与外部的日常生活与社会关系的持续强化有着密切联系,如Basham认为英国退伍军人协会的日常纪念社区景观和节庆仪式对于当地人集体记忆产生持续强化作用,以此营造起特定地域的情感氛围[60],Ivakhiv发现政治话语的语言性在无意识的情感层面产生重要影响并且有利于良性的政治沟通,呼吁关注公民语言的无意识加工的作用[61],这些都反映在个体日常生活环境下持续增加或强化的经验对人们认知习惯的塑造,以形成无意识加工产生的情感体验。

2.2 身体层面

情感地缘政治认为身体感觉是受到地缘权力关系所支配的,日常生活情感体验的地理差异反映的是权力间的博弈[62]。自从笛卡尔“身心二元论”的观点遭受抨击,认知科学开始将身体感觉纳入到人的认知体系之中,提出具身认知的概念,认为意识活动是建立在身体感觉之上的,这就意味着身体的“生物性”和“文化性”并不是完全割裂的[63-64]。情感在身体层面表现为情感神经活动及其伴随的生理唤醒,情感的持续产生需要依赖于身体与环境的“邂逅”,因而对于身体的分析需要关注以大脑为核心的神经生理活动、在特定政治语境下的具身体验与实践。
在神经机制的分析上,Panksepp提出了情感产生的三级神经模型[65]。第一级是产生基本情感的生理基础,他认为这是由特定物种基因所决定的、在身体中产生某些激素所形成的,第二级是大脑对基本情感的学习、联想和调节,尤其是大脑杏仁核中储存着内隐的记忆,从而将情绪效价分配给刺激,形成“刺激-行为”的反馈机制,这也是情感作为无意识加工的重要生理基础,第三级则是有意识的情感加工过程,个体基于在特定社会环境下的学习和适应,抑制住某些不必要的情感,继而实现从“生理情感”向“社会情感”的转化,在此过程中,脑区前额叶皮层负责情感的控制,并且能够将情感概念化并赋予效价和意义,从而使得身体产生在特定社会文化背景下所允许和包容的情感,脑区前扣带皮层则发挥调节和唤醒情感的作用,能够在与外界环境发生关系时调节情感状态,比如共情就是基于他人的情感状态对自身的情感状态进行调节[66]。同时,中枢神经系统对情感的加工也会反馈到外周神经系统,产生其他生理活动机制,如瞳孔直径、皮肤电、心率、面部表情变化等[67],形成了人类的情感表达方式,也成为了情感测量的重要切入点。
情感是在具身体验中产生的,在身体与环境的“邂逅”中赋予了情感的地方意义。Thrift认为人们所认知的世界是一种身体的感觉,在日常生活的空间实践中人们并不会直接认识世界的表征意义,而是微观的、瞬时的、难以捕捉的具身体验,提出“心智的生态学”(ecology of the mind)强调在不同的环境下心智会促使身体呈现出不同的展演[68]。情感地缘政治转向对日常生活的关注,以期能够在身体与环境互动的微观关系上去看待地缘环境和国家战略对于人们的知觉的影响[69],人们对于国际关系、国家话语、国家边界的理解和想象都是建构于日常生活实践之中,是通过与身体周遭环境的亲密接触而形成的,并不只是对话语或符号语义本身的理解[70],日常生活“邂逅”所引起的情感体验也因为个体的身体感知形成差异,从而形成不同的政治行动和空间实践[71]

2.3 环境层面

情感体验往往发生于身体、日常生活等微观尺度的空间中,对于地缘政治而言,对情感的理解显然不能停留于微观尺度的理解,而需要通过尺度转换的方法将小尺度的情感体验推向大尺度的情感环境,在此过程中就需要去理解如何将个体心理转换为集体心理,日常生活尺度转换为地缘关系的尺度。
个体心理向集体心理转换的过程就是情感在身体间流动的过程。从神经科学的角度看,情感在大脑的第三级处理时必然需要与所处的社会关系,尤其是与他人身体发生互动,继而产生情感共鸣,将个体的情感体验转换为集体的情感体验[72]。集体情感也为个体提供了情感学习和习惯的机会,当个体情感与集体情感发生冲突时,个体很可能会通过调节自身的情感去适应社会集体的情感,也可能在长期的日常生活实践中受到集体情感的感染,继而形成了习惯的情感认知倾向,在此基础上形成固化的身份认同,比如共享的国家话语和符号能够在情感作用下协调个体身份与集体身份之间的关系[73],这也表明国家政治话语并不只是文本或符号性的表征,它能够塑造集体情感并渗透于公民的情感体验之中。
集体情感氛围的营造能够在特定社会语境下形成“情动氛围”,并推动着情感从宏观尺度地缘环境向微观尺度日常生活转移,从而实现“个体-社会-国家”的相互作用。Anderson指出在特定的空间中身体与身体、身体与物体“邂逅”与组合能够产生“情动氛围”,就像空气一样蔓延在空间之中,成为环境中的“前个体”(pre-individual)维度的因素,能够以具身的、无意识的方式传递给进入空间的个体,进而产生文化意义[41],这种情感氛围往往是宏大的地缘政治事件透过日常生活实践的方式形成的,比如Militz和Schurr提出了“情感国家主义”(affective nationalism)的概念,其强调国家观念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通过身体与物体之间的具身、共享、享受和厌恶的情感过程产生的[74],Wood基于民族志的方法分析了苏格兰原住民在音乐节的情感体验如何建构起民族身份[75],Mitchell和Kallio认为对于地缘政治宏大的叙事话语应当被日常生活中的具身“邂逅”中的情感作用所替代[76]

3 结论与讨论

借鉴心理学对情感的研究,有助于更好地推动情感地缘政治对于日常生活空间中人的情感生成机制的深入探讨,转向将情感作为一种内隐的、主观的体验,而非对象化的文本或符号进行分析。本文尝试结合地缘政治和心理学,特别是政治心理学对情感的理解和分析机理,建构起“意识-身体-环境”的情感地缘政治研究框架,以尝试为情感地缘政治研究提出新的启示和研究路径。
情感地缘政治与心理学的交叉研究不仅有助于深化地缘政治对情感的理解,也能为政治心理学提供新的知识溢出。情感地缘政治和政治心理学都着眼于微观层面的情感体验与宏观层面的政治活动的互动关系,且都强调在情感作用下,政治决策、行动和实践是非理性的,因而常常出现不符合理性或利益逻辑的现象。但情感地缘政治更多着眼于情感对空间的影响,将情感理解为一种流动的地理要素,政治心理学则侧重于对情感生成机制的理解,但受限于其实验范式往往忽视了真实环境中的情感机理。因此,情感地缘政治与心理学有必要通过交叉研究,以更好地探讨情感在国际政治格局演化中的作用。
在意识层面,过去情感地缘政治研究已经对有意识的加工过程作了较多分析,但相对忽视了无意识的自动化加工过程,而无意识加工对于情感维持有着重要作用;在身体层面,情感的分析既需要关注生理性的神经机制,又需要将身体知觉置于特定的文化语境之中,关注具身认知与制度文化之间的联系;在环境层面,微观尺度的个体情感体验与宏观尺度的地缘环境之间的联系需要从个体心理向集体心理的转换以及日常生活空间向地缘空间的尺度转换。“意识-身体-环境”的研究框架有助于深入理解情感地缘政治所关注的人地关系及其互动过程,并尝试提供跨学科的认识论与方法论指导。
跨学科的认识论与方法论有助于情感地缘政治研究不再局限于对已经生产的话语和文本进行分析,而是更好地关注情感从产生到发挥作用的动态过程。这就要求情感地缘政治需要更清晰地把握情感的生成机制,以更好地预测情感作用下人们日常生活与地缘政治活动之间的互动,由此有助于从宏观政策层面实现有效的情感治理。同时,跨学科研究有助于为政治心理学提供对空间、地方与环境的认识论,有助于弥补心理学研究中忽视情感所处的社会文化语境和地缘环境的不足。
本文基于跨学科的视角提出情感地缘政治的更为深入的研究框架,但其内在机理仍然需要更丰富的实证研究作为支撑。在未来的研究中,情感地缘政治与心理学交叉研究可以关注以下几方面的议题:① 探讨不同地理环境中地缘政治格局的变化对人们日常生活情感体验影响的差异性,从跨文化、跨国别的视角讨论地缘政治带来的情感效应及其机制的差异;② 探讨地缘政治事件、国家话语和民族叙事等影响人们日常生活环境背后的心理学机制,揭示情感是如何在身体、日常生活、国家到全球的多尺度流动和转换的;③ 不同主体间的情感互动如何形成集体力量,继而影响地缘政治策略的变化。另外,本文提出学科交叉的分析框架主要借鉴的仍然是西方地缘政治和心理学交叉相关研究,国内的相关研究仍然是匮乏的,如何立足于中国语境下探讨地缘政治的情感力量,是未来亟待进一步探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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