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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 Vol. 39 >Issue 12: 1946 - 1954

DOI: https://doi.org/10.13249/j.cnki.sgs.2019.12.013

发展地理学的发展与展望

  • 刘小鹏 1, 2 ,
  • 李伟华 1 ,
  • 马存霞 1 ,
  • 程静 1 ,
  • 苗红 1, 2 ,
  • 赵小勇 1, 2
展开
  • 1. 宁夏大学资源环境学院, 宁夏 银川 750021
  • 2. 宁夏乡村振兴战略研究中心, 宁夏 银川 750021

刘小鹏（1973-）,男,满族,宁夏海原人,教授,博导,主要研究方向为发展地理学、减贫与发展。E-mail: 2641996568@qq.com

收稿日期: 2019-08-13

  要求修回日期: 2019-10-12

  网络出版日期: 2020-03-01

基金资助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资助(41761025)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资助(41761024)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资助(41461039)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资助(41261021)

版权

版权所有，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摘编本刊文章，不得使用本刊的版式设计。
收起

The Progress and Prospect of Development Geography

  • Liu Xiaopeng 1, 2 ,
  • Li Weihua 1 ,
  • Ma Cunxia 1 ,
  • Cheng Jing 1 ,
  • Miao Hong 1, 2 ,
  • Zhao Xiaoyong 1, 2
Expand
  • 1. School of Resources and Environment, Ningxia University, Yinchuan 750021, Ningxia, China
  • 2. Research Center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 Ningxia University, Yinchuan 750021, Ningxia, China

Received date: 2019-08-13

  Request revised date: 2019-10-12

  Online published: 2020-03-01

Supported by

National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4176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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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ld

摘要

梳理发展研究和现代地理学的思想与学术轨迹,将发展地理学的发展历程划分为学术思想萌芽期（18~19世纪启蒙运动到20世纪60年代末）、学术思想探索期（20世纪70年代初到90年代末）、学科建设期（21世纪初至今）3个阶段,各阶段特征都集中体现其学术领域的“欠发达”“发展中”“落后”国家和地区以及全球发展的研究主题与学科内涵。基于发展认识论、发展方法论和发展价值观,发展地理学的理论基础主要包括全球发展论、二元性和中心-边缘论、可持续发展理论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等。在元问题的层面,采用在线词云工具提炼出发展地理学主要的研究内容包括发展的发展,殖民、不平等与发展,贫困、生计与发展,商品、贸易与发展,环境与发展等。展望未来,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203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新型全球化和全球治理的国别差异与区域差异将成为发展地理学联合攻关和综合创新的重点领域;发展地理学的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要重视本土化和国际化。

关键词： 发展地理学; 热带地理学; 发展理论; 发展中国家; 发展地理学科建设

本文引用格式

刘小鹏 , 李伟华 , 马存霞 , 程静 , 苗红 , 赵小勇 . 发展地理学的发展与展望[J]. 地理科学, 2019 , 39(12) : 1946 -1954 . DOI: 10.13249/j.cnki.sgs.2019.12.013

Abstract

To carding thoughts and academic track of development research and modern geography,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developmental geography could be divided into three stages: the embryonic stage (the Enlightenment-the late 1960s), the exploratory stage (the early 1970s-the late 1990s), and the subject construction stage (the early 2000s-present). Each stage embodied the research theme and subject connotation of global development, "underdeveloped", "developing" and "backward" of countries and regions in the academic field. Based on development epistemology, development methodology and development values, the theoretical basis of development geography mainly included global development theory, duality and center-edge theory,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theory and the thought of human destiny community, etc. At the level of meta-problem, the online word cloud tools were used to extract main research contents of development geography, including the development of development, colonization, inequality and development, poverty, livelihood and development, commodity, trade and development, environment and development, etc. In the future,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for developing countries and emerging markets in 2030, the national and regional differences of new globalization and global governance will become the key areas of joint research and comprehensive innovation of development geography. Localization and internationalization should be emphasized in the subject construction and personnel training of developing geography.

Key words： development geography; tropical geography; development theory; developing countries; subject construction of development geography

梳理从传统社会到现代社会的发展过程,出现不同发展模式和思想[1,2,3,4,5,6,7,8,9],如拉美模式、巴西模式、“四小龙”模式、中国模式等,以及经济增长观、现代化发展观、综合发展观和可持续发展观等思想演变过程。考虑发展的谱系[10,11,12,13,14,15],“发展”这一术语和概念的社会和思想历史可追溯到20世纪40年代“欠发达地区”（underdeveloped areas）术语的出现,这个时期发展经济学和发展社会学开始快速发展,但受到20世纪50、60年代计量革命和80年代地理学文化转向的影响,发展地理学的发展却十分缓慢。直到20世纪90年代以来,地理学家加强了区域可持续发展和全球变化研究,发展地理学开始兴起。
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地理学为国家和地区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丰富了地理学学科体系,但发展地理学并没有像地理学其他部门学科一样得到应有的发展。进入新时代,中国“五位一体”战略布局、“五大”发展理念、“一带一路”倡议、“两山”理论、2020年减贫转向、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乡村振兴、新型城镇化[16]、2035和2050发展目标等,对发展地理学科学研究、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等来说是挑战更是机遇。全面梳理发展地理学的演进特征、理论框架、研究内容和发展趋势,对于正确理解和服务国家战略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发展的经验模式和转型发展,将为发展地理学理论创新提供新的试验空间。

1 发展地理学的发展阶段与特征

1.1 发展阶段划分

随着发展地理学作为一门学科的思想演进,国外发展地理学者通常是从20世纪40年代以来、以每10 a为基础总结发展地理学的发展阶段和主要特征[17]。
发展地理学是发展研究和现代地理学发展过程中产生的一门学科（图1）。在发展研究领域,发展地理学的理念来源是18~19世纪的启蒙思想[17,18,19],其学术形成的社会历史源头是20世纪初到40年代末热带地理学的出现和发展。20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末,发展理论迅速发展。20世纪70年代初发展地理学学科术语正式提出[18]。但到20世纪90年代,发展地理学的发展仍处于学术思想探索状态[17]。21世纪以来,随着可持续发展和全球变化研究的深入,发展地理学在学术成果、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等综合发展方面才逐渐得到学术界的重视。在地理学领域,现代地理学于20世纪60年代以来先后经历了数量运动、行为研究、综合研究、可持续发展研究和全球变化研究等数量化和理论化发展过程。虽然现代地理学在区域发展研究中做出了积极贡献,但结合发展理论的研究主要始于20世纪90年代以来。综合分析,可将发展地理学的发展阶段划分3个阶段,即发展地理学学术思想萌芽期（启蒙运动到20世纪60年代末）、发展地理学学术思想探索期（20世纪70年代初到90年代末）、发展地理学学科建设期（21世纪初至今）。
图1 发展理论、现代地理学与发展地理学的演变

实线箭头表示发展理论、现代地理学、发展地理学的发展及其相互之间的直接关系; 断线箭头表示发展理论、现代地理学、发展地理学的发展及其相互之间的间接关系; 断线表示该理论自身发展过程

Fig.1 The evolution of development theories, modern geography and development geography

1.2 发展阶段特征

1） 发展地理学学术思想萌芽期（启蒙运动到20世纪60年代末）。启蒙运动兴起于18世纪末到19世纪中期[20],这个时期人文主义思想发展为理性主义,它的时空理念正是发展研究时空观的来源,这种时空观点成为资本主义全球扩张和殖民扩张的主要依据。20世纪初到二战结束[17,21,22],发展地理研究的主要特点是“热带”“殖民”“军事”“海外”和“区域”地理（国际上统称为“热带地理”）。法国地理学家皮埃尔·古鲁（Pierre Gourou）著作《Tropical Geography》的出版和期刊《Malayan Journal of Tropical Geography》的发行,标志着热带地理学的形成。但这个时期热带地理学的主要任务依然是军情服务,并未与国际发展研究的主流接轨[23,24]。作为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这个时期中国的地理学研究工作也主要是大规模综合考察、工业基地选址、铁路选线调查、农业区划、“三线”建设选厂定点和以工业为主的区域规划等。
2） 发展地理学学术思想探索期（20世纪70年代初到90年代末）。在计量革命背景下,“新地理学”基于逻辑实证主义和科学方法认识论寻找空间模型和定量概括,但忽视了发展领域研究的地理学作用。通过对“新地理学”的质疑,英国地理学家艾伦·格雷厄姆·吉尔伯特（Alan Graham Gilbert）明确提出Development Geography（发展地理学）学科术语[18],标志着发展地理学取代热带地理学。基于绝对优势和比较优势理论[25,26,27,28,29,30,31,32,33,34,35],阿尔伯特·奥图·赫希曼（Albert Otto Hirschman）提出的空间极化增长成为不发达国家的现代化范式,华尔特·惠特曼·罗斯托（Walt Whitman Rostow）更是主张城市-工业节点是第三世界农村增长和发展的引擎。发展地理学对“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欠发达国家”的地理表达和在发展、社会正义与社会不平等的地理思考中逐渐体现出马克思主义和新马克思主义思想。20世纪80~90年代,《我们共同的未来（Our Common Future）》和《21世纪行动计划（Agenda 21）》以及新右翼（在欧洲）、新保守主义（在美国）和新自由主义都为发展地理学的发展创造积极条件[36,37]。后现代性促使人们重新认识“二元性”[15,38],发展地理学的反、后和超越发展的后现代转向,强调发展的重点应是新兴工业化国家和新兴市场。可持续发展思想作为人地关系论的延伸和拓展,逐渐成为地理学界研究的热点和前沿问题[14,37,38]。这个阶段,中国地理学经历20世纪70年代经济恢复背景下的重点地区区域规划及其研究以及80年代以来自然和社会经济结构的剧烈变化,开始注重国土开发与区域发展战略及规划、区域可持续发展研究,促进中国人文地理学（主要是经济地理学）的蓬勃发展。虽然20世纪80年代初发展地理学被引进中国,但仍未引起地理学界重视。
3） 发展地理学学科建设期（21世纪初至今）。20世纪70~90年代,英美国家的部分大学地理系将课程和学科体系学划分为自然地理学、人文地理学、混合人文和自然地理学、其他领域4部分,其中混合人文和自然地理学中就包含农业地理学、发展研究、区域地理学、环境研究[39,40,41],这里的“发展研究”就是发展地理学学科的雏形。21世纪以来是后现代和后结构主义时代,在人口变迁、贫困和不平等、资源和消费、气候变化、环境污染、全球化、地缘经济和地缘政治对构建21世纪世界新秩序的背景下,发展地理学的学科建设和发展逐渐得到学术界的重视。Robert B. Potter在讨论“发展地理学曾经发生了什么?”[42],以及地理与发展“核心-边缘”理论的基础上,反思第三世界地理教学和研究。Marcus Power分析了发展地理学兴起和热带地理学衰落的历史必然性[20,25],Hodder Rupert从当代人文地理学视角讨论了发展地理学的发展问题[43],Victoria A. Lawson论述了发展地理学的学科意义[40]。在此基础上,Robert B. Potter详细阐述了发展地理学的关键概念[17],Rory Horner提出发展地理学从国际到全球发展的学科走向[44]。2009年,《International Encyclopedia of Human Geography》中细分了17个人文地理学分支学科[15],其中就将发展地理学作为一个分支学科列出并列举发展地理学66个研究词条。Elsevier明确了发展地理学作为地理学分支学科的地位[38]。国际上对发展地理学成为一门学科形成了基本共识。目前,在英国、美国、澳大利亚、瑞典和新加坡等国家已初步形成发展地理学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的基础。2015年,中国地理学会成立产业政策与发展地理学研究工作组,中国的发展地理学正式进入学科建设的阶段。在2015~2019年中国地理学会产业政策与发展地理学术研讨会和2018~2019年中国地理学大会上,学者们就发展地理学的研究领域、理论方法和学科建设问题开展了深入讨论。中国的部分高校和研究院所也先后组建发展地理学学科建设团队和人才培养机制,如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发展地理学学科团队,宁夏大学在2018版人文地理学研究生培养方案中开设“发展地理学进展”学位课程等。

2 发展地理学的理论框架

2.1 发展地理学的学科内涵

首先要区分的是建设地理学和发展地理学2个学科术语的不同。建设地理学最早由中国地理学者任美锷提出,并得到前苏联等国家的学者响应和研究。建设地理学强调地理研究要密切联系当前国民经济和社会实践,它的主题是“建设”和“开发”。发展地理学源于发展研究,这里的“发展”特指“欠发达”“发展中”“落后”国家和地区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以及全球发展。因此,建设地理学和发展地理学是两个不同的地理学分支学科。与发展地理学学科术语相关的还有热带地理学、欠发达地理学、发展的地理学、可持续发展的地理学等[17]。热带地理学发轫于英国等国家地理学者的战时和军情服务,具有浓重的殖民色彩,到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衰落。随着殖民国家的民族独立,出现了“欠发达地理学”术语的表述,这里的“欠发达”专指第三世界。发展的地理学和可持续发展的地理学的本质是因社会发展的主题由“建设”“开发”“增长”向“保护”“发展”“可持续发展”的转变而产生,是建设地理学的延伸。因此,发展的地理学和可持续发展的地理学不是发展地理学。
遵循发展研究的脉络,发展地理学是发展研究和地理学的结合,不仅具有发展研究的理论基础,更有地理学时空研究的学科基础。目前,学术界还没有对发展地理学学科内涵的统一界定[15],但从发展地理学的发展历程来看,具有狭义和广义两个方面的要义。狭义上,发展地理学的研究传统是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在特定地理环境条件下的减贫、不平等和公平等发展问题;广义上,发展地理学不仅强化研究传统,更从全球发展视角注重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在全球化、跨国、地缘政治与经济、气候变化、环境污染、贸易与关税等的时空变化、特征、机制和决策。概括地说,发展地理学是研究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及全球发展的综合性地理学分支学科。

2.2 发展地理学的理论基础

1） 全球发展论。全球发展论主要包括现代化论、依附论和世界体系论[45],是发展地理学、发展经济学和发展社会学共同的理论基础[46]。现代化理论（modernization theories）产生于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世界两级格局、遏制政策、援助竞争。现代化理论主张落后国家应采取以出口初级产品为主的经济发展模式,实质是强化西方发达国家对落后国家的制约,本质上掩盖了以美国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对全球“外围”国家的掠夺。该理论的代表性人物有大卫·伊斯顿（David Easton）、华尔特·惠特曼·罗斯托（Walt Whitman Rostow）、塔尔科特·帕森斯（Talcott Parsons）、亚历克斯·英克莱斯（Alex Inkeles）等,先后出现结构学派、过程学派、行为学派、实证学派、综合学派和未来学派6个学派。现代化论到20世纪60年代中期达到顶峰。在结构主义经济学框架和中心-外围理论影响下,拉美国家提出了依附论（dependency theory）。该理论反映拉美国家对外的依赖性和国内的经济缺陷,并强调边缘国家欠发达的原因是自身处于全球结构的不利地位,主张寻求市场作用和独立的发展模式。其主要代表性人物有劳尔·普雷维什（Raúl Prebisch）、特奥托尼奥·多斯桑托斯（Theotonio dos Santos）、安德烈·冈德·弗兰克（Andre Gunder Frank）、费尔南多·恩里克·卡尔多索（Fernando Henrique Cardoso）、萨米尔·阿明（Samir Amin）等。20世纪80年代,学者们开始反思资本主义经济、自我调节的市场、国际经济体系等,提出了世界体系理论（world system theory）。世界体系理论将全球经济看作一个世界体系来研究,并指出任何国家的发展都不能离开世界体系,一些国家贫穷或落后是相对全球经济体系中其他国家而言的,其思想对全球发展产生了深刻影响。世界体系理论代表性人物有伊曼纽尔·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约瑟夫·阿洛伊斯·熊彼特（ Joseph Alois Schumpeter）、劳尔·普雷维什（Raúl Prebisch）、卡尔·波拉尼（Karl Polanyi）等。
2） 二元性和中心-边缘理论。现代化论、依附论和世界体系论的思想都具有地理空间的事实[15,47]。现代化学派将世界分为传统社会和现代社会,实质上是指以欧美发达国家为中心的现代社会和欧美国家以外的传统社会,在空间上具有“二元性”。但这种把复杂世界简单划分为现代和传统具有严重的西方民族主义色彩,受到依附论和世界体系论的批判。依附学派将世界划分为核心国家和边缘国家,在空间上是一个地理概念,是一种中心-外围的“二元结构”。这种二元性旨在阐明在全球经济中存在的核心-边缘劳动地理分工是欠发达的原因。该理论主要代表性人物有哈拉·明特（Hla Myint）等。世界体系学派将劳动地理分工分为3个地带,即核心（core regions）、边缘（peripheral regions）、半边缘（semi-peripheral regions）[15,47]。其中,“核心”是指富裕的、发达的国家,这些国家主导世界贸易,控制最发达的技术,具有很高的劳动生产率与多样化的经济,具有最高的生活水准;“边缘”是指贫穷的、依附性的国家,其发展缓慢、技术水平低、经济不发达、生活水平低,为半边缘和核心国家提供初级产品和劳动;“半边缘”曾是边缘国家,贫困地区面积比重较大,但具有剥削边缘国家的能力,同时也被核心国家制约,是半工业化国家。理论上,国际体系的变化处于核心化和边缘化两个对应的过程。该理论的主要代表性人物有约翰·弗里德曼（John Friedmann）等。 无论依附学派还是世界体系学派,虽然在劳动地理分工划分中没有定量标准,忽视生产力和科技发展以及依附国自身的历史文化等,但在特定时期影响了世界发展格局。
3） 可持续发展理论。可持续发展理论是发展研究的全球发展理论,是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共同遵循的全球发展和治理思想[48],是发展地理学重要的理论基础（图1）。从20世纪60年代初,人类开始反思从二战后以经济增长为主导的发展政策及其环境问题[47],到《人类环境宣言》《我们共同的未来》《21世纪议程》《改变我们的世界——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的全球行动,反映了可持续发展从理念、思想、理论到实践的历史演进过程,经历了从经济与环境,经济、社会与环境,到经济、社会、环境与治理的认识过程,其核心思想是和谐、平等。目前,可持续发展领域主要形成3个理论流派,即弱可持续性流派,代表人物罗伯特·墨顿·索洛（Robert Merton Solow）;强可持续性流派,代表人物有赫尔曼·E·戴利（Herman E Daly）等;可持续性科学的4种资本理论,代表人物是威廉·C·克拉克（William C. Clark）。
可持续发展理论注重发展中国家全球治理和可持续发展地方化,如《全球可持续发展行动纲领》《小岛屿发展中国家可持续发展行动纲领》《中国21世纪初可持续发展行动纲要》等全球和区域行动,从千年宣言（2000年）、蒙特雷共识（2002年）、罗马会议（2003年）、巴黎宣言（2005年）、多哈会议（2008年）、釜山宣言（2011年）,到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2015年）等国际发展议程中,更强化可持续发展理论实践中突出在“发展”这条主线上发展中国家的消除贫困、减贫筹资、有效援助、发展合作和乡村振兴。可持续发展理论成为构建国际经济新秩序过程中发展中国家争取发展权和话语权的主要依据。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现代地理学可持续发展和全球变化研究,发展地理学研究重点突出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区域可持续发展和可持续发展背景下的全球变化与治理。
4）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20世纪90年代初冷战结束后,哈佛大学学者约瑟夫·奈（Joseph Nye）提出了“软实力”话语或战略,主要包括文化、价值观和政策等方面的实力,其实质是一种霸权理论。21世纪初,欧洲学者提出了“规范性强权”话语或战略,展现欧盟全球性影响,其本质是一种准霸权理论。作为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的全球化战略逐渐成为国际共识。从“三个世界”重大战略思想,“和平和发展是当代世界的两大问题”重大战略判断,到“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大科学论断,彰显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的全球发展视野。
现代发展理论是一个动态演化过程。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现代发展理论的最新成果,是马克思主义发展观的最新进展。立足发展地理学的发展研究,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科学要义是发展中国家福祉、和平、公正、和谐的世界经济政治新秩序“全球空间”建构,体现为政治上的“合作伙伴主义”、安全上的“集体协商主义”、经济上的“开放包容主义”、文化上的“和而不同主义”、环境上的“自然保护主义”。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对国际关系格局构型及话语或战略的主要制度化策略和标志性实践就是“一带一路”倡议[49,50],它区别于美国“颜色革命”和“欧洲复兴计划”（“马歇尔计划”）,核心体现为秉承共商、共享、共建原则共创世界美好未来,实现持续发展与进步,表达出全人类利益的新发展观,是“全球治理新方案”和“国际关系新准则”。从发展地理学视角,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具有系统性的空间生产理论体系和摈弃二元性、中心-边缘思维的全球空间结构体系。

3 发展地理学的研究内容

从发展的思想和学术理论的演化看[15,38],发展地理学的研究内容是特定时空条件下的发展问题,涉及范围十分广泛。采用在线词云工具生成发展地理学的研究内容,主要包括发展的发展,殖民、不平等与发展,贫困、生计与发展,商品、贸易与发展,环境与发展等领域。

3.1 发展的发展

发展的发展（development of development）属于发展地理综合研究内容。经历现代发展启蒙、“欠发达地区”概念的提出和演变,发展地理学家开始关注发展在时间空间上的不同、变化以及发展干预是如何在不同空间尺度上实施和产生的,分析视角包括在发展主义（developmentalism）框架下的现代化的发展、马克思主义和结构主义的发展、新自由主义的发展、基层参与的发展、可持续发展、后发展和发展不平衡等[11,15,17,20,38]。

3.2 殖民、不平等与发展

在殖民时代[15,38],欧美国家的地理学参与战时服务,地图、勘界等成为殖民划界的工具之一,服务于军事扩张。20世纪40~70年代,现代欧洲殖民体系解体,但“中心”和“边缘”因贸易、金融等不平等。发展地理学家通过研究殖民主义、新殖民主义和后殖民主义的空间变化分析领土、边界、贸易、金融等时空性质,以及不平等不公平的国家间贸易、文化和地缘政治与发展的关系等。

3.3 贫困、生计与发展

在全球范围内,发展中国家集中了大多数绝对贫困人口。20世纪70年代以来,贫困研究划分为绝对贫困和相对贫困,并从收入、经济增长单维识别到考虑住房、食物、干净的饮用水、卫生设施、健康和教育等多维测度。在发展研究领域里,贫困是发展地理学、发展经济学、发展社会学与发展政治学等学科的交叉研究领域 [11,12,15,17,38],但不同学科研究的角度不同。发展地理学家重视研究饥荒、空间贫困陷阱、脆弱性、可持续生计、可持续农业等的空间分异、空间扩散和空间整合。

3.4 商品、贸易与发展

全球化是发展地理学研究的重要议题[15,38]。全球化过程产生多样、复杂和动态的工业组织、劳动分工以及生产和消费地域,形成了全球商品链（Global Commodity Chains, GCC）。在此背景下,主要通过诸如公平贸易倡议来缓解或消除中心和边缘的不平等和不公平[15,38],相关机构如有国际公平贸易标签组织（FLO）等。发展地理学重点通过全球商品链分析探讨公平贸易网络的空间结构、公平贸易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文化分析的全球地理特征、公平贸易分配与绿色消费增长、公平贸易生产和出口、GCC整合与产业升级及其治理、可持续发展全球伙伴关系等。

3.5 环境与发展

长期以来,因自然原因和人口增长、工业生产、森林砍伐、草原破坏等,出现荒漠化、土地退化、生态难民等问题。为积极应对环境变化,国际社会开展卓有成效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15,38],相关机构如全球环境基金（GEF）等。发展地理学注重研究气候变化、自然资源保护与利用、生物多样性保护、荒漠化防治、绿色能源、循环经济、绿色消费、可持续的城市和人类住区等。

4 发展地理学的发展展望和讨论

在地理学学科体系中,关于“发展研究”涉及多个分支学科。发展地理学将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发展作为核心研究议题具有鲜明的学科特色。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新型全球化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发展地理学提供了广阔发展前景,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亟待加强发展地理学的本土化和国际化。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加强与国际发展地理学的交流合作,占据发展地理学领域应有的地位,意义十分重要。

4.1 联合攻关和综合创新

21世纪以来,随着中国、俄罗斯、印度、巴西、南非等不同地区发展中大国的整体性发展,世界经济重心、世界政治格局、全球化进程、科技与产业、全球治理和可持续发展引发了世界经济地理格局的重构,“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围绕一些重大理论和实践议题,亟待创建高层次的学术协同创新中心,联合攻关和综合创新。目前,可能的重大议题有:
1） 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和可持续发展目标。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及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将发展地理学置于更加广阔的发展舞台。作为应用基础学科,发展地理学应重视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减贫,饥饿,健康与福祉,优质教育,性别平等,清洁饮水和卫生设施,经济适用的清洁能源,体面工作和经济增长,产业、创新和基础设施,减少不平等,可持续城市和社区,负责任消费和生产,气候行动,水下和陆地生物,和平、正义和强大机构,促进目标实现的伙伴关系等领域的时空关系、区域差异和可持续发展本地化研究和创新。
2） 全球化和新型全球化。相比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更易受全球贸易政策变化的影响。在一些发达国家进入全球主义逆潮背景下,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及新兴市场在价格、贸易、金融、海外投资等领域出现不确定和巨大风险,如中国、俄罗斯、印度、印尼、巴西和南非等正将政策的焦点转向国内,并通过改革提高发展潜力和本土经济实力。面向全球经济地理格局的重塑,发展地理学聚焦构建新型全球化,研究发展中经济体在实现增长与分配、效率与公平、权利与义务、国家主义与全球主义等多个维度的时空范式和模式。

4.2 本土化和国际化

发展地理学的学术内涵和主题是“发展中”和“欠发达”,在研究思维上具有鲜明的区域性、地域性和空间性。发展地理学的本土化和国际化创新有:
1） 发挥发展中国家建设发展地理学的本土基础。发展地理学的本土化思维应是研究国情国策和本土发展模式与路径。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地理学研究对象的本土化创新在于集中运用科学的理论方法研究自身的发展问题和国别关系,尤其是区域人口空间、经济空间、基础设施空间和社会文化空间等过程与格局的耦合机理,为可持续发展本土化提供发展地理学的解决方案,形成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地理学流派,促进发展地理学的本土化和国际化的融合发展、合作发展。
2） 突出中国的大国担当。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的发展地理学应在全球发展网络中具有鲜明的本土化特色并发挥重要角色。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 a以来,中国地理学界在资源开发利用与保护、减贫、产业布局、城乡建设与规划、城市化等领域为国家和地区发展提供了丰富的地理学智慧和解决方案[49,50],具有深远的国际影响和国际地位。进入新时代,作为发展研究和地理学学科体系的一支新生力量,发展地理学紧扣“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立足“五大发展理念”和“人类命运共同体”发展思想,瞄准2020、2035和2050发展目标,紧抓“一带一路”倡议、区域协调发展战略、乡村振兴战略等地理学重大发展研究命题,构建发展地理学“地理共同体”理论,促进本土化的发展地理学走向国际化。

4.3 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

国际上,发展地理学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注重将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跨学科知识整合,但相对地理学其他学科均显不足。发展地理学的学科地位具有不可替代性。面对可持续发展目标和新型全球化,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地理格局将发生变化,这对于刚刚起步的中国发展地理学既是机遇也是挑战,首当其冲的是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
1） 确定发展地理学分支学科地位。目前,国际人文地理学百科全书中已明确将发展地理学列为人文地理学的分支学科。作为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地理学学科体系中应有发展地理学的学科地位,并将发挥应有的学科和学术作用。
2） 发挥发展中国家科学院院士（地理学领域）的“头雁”作用,支持各类各级人才的培养和选拔。成立于1983年的发展中国家科学院（The World Academy of Sciences,TWAS）致力于推动发展中国家的基础科学和应用科学,培养发展中国家科学家。目前,中国（不包括港澳台数据）有发展中国家科学院院士232名,其中地理学领域13位院士。凝练发展中国家科学院院士（地理学领域）及其团队的发展地理理论方法和实践成果,有助于发展地理学学科体系建设。同时,争取国家基金委地学部等不同渠道支持发展地理学各类各级人才的培养和选拔。
3） 搭建发展地理学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创新平台。欧美发达国家的发展地理学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创新平台主要包括设立研究所（室、院）、学位点、专业委员会等。2015年成立的中国地理学会产业政策与发展地理学工作组是中国第一个发展地理学学科建设和学术交流组织。在全球变化、可持续发展和发展中国家特别是中国的转型发展背景下,2019年成立了中国地理学会发展地理学专业委员会,组建发展地理学创新联盟势在必行。同时,积极推进高等院校（211、985、“双一流”）和主要科研院所增设发展地理学研究生学位课程,全方位开展发展地理学学科建设和人才队伍建设,对中国发展地理学融入全球和地方发展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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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顺序 | 文献年度倒序 | 文中引用次数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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