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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 Vol. 43 >Issue 5: 816 - 827

DOI: https://doi.org/10.13249/j.cnki.sgs.2023.05.006

国际经济地理学四大学派的特点及交叉

  • 李小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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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河南财经政法大学城乡协调发展河南省协同创新中心/河南省城乡空间数据挖掘院士工作站，河南 郑州 450046；河南大学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地理与环境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李小建（1954—），男，河南孟津人，教授，博导，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主要研究方向为经济地理学。E-mail:

收稿日期: 2022-11-10

  修回日期: 2023-01-05

  录用日期: 2023-02-27

  网络出版日期: 2023-05-20

基金资助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1971223)

黄河文明省部共建协同创新中心/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重大项目(2020M18)

版权

版权所有©《地理科学》编辑部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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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sections and key features of the four major schools in the international Economic Geography

  • Li Xiaoj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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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Center of Urban-Rural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He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 Zhengzhou 450046, Henan, China; The College of Geography and Environmental Science/Key Research Institute of Yellow River Civilization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475004, Henan, China

Received date: 2022-11-10

  Revised date: 2023-01-05

  Accepted date: 2023-02-27

  Online published: 2023-05-20

Supported by

National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41971223)

Project of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Center of Yellow River Civilization(2020M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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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基于理论著作和其他文献，分析经济地理学家提出并具有较大影响的政治经济地理、制度经济地理学、演化经济地理学和关系经济地理学四大学派的特点和交叉，认为：政治经济地理与制度经济地理学在制度研究上有交叉；政治经济地理与演化经济地理学都重视“过程”或“演化”研究；政治经济地理与关系经济地理学在人与组织关系上有共同之处；关系经济地理学与演化经济地理学共同注重路径依赖；演化经济地理学强调制度与经济演化的关系，关系经济地理学关注制度与经济互动的关系，它们与制度经济地理学形成交错。各学派的核心特征为：政治经济地理聚焦政治经济（生产关系）的地理过程，制度经济地理学研究特定地域制度塑造或制约经济行为及经济结果，演化经济地理学关注企业等经济主体的空间演化，关系经济地理学注重形成经济景观的各相关因素的关联作用。这些学派弥补了经济地理学规范分析的一些不足，同时在普遍规律研究上有明显缺陷。中国经济地理学理论建设在鼓励学术观点争鸣的同时，应注意兼顾现象的特殊性和理论的一般性。

关键词： 学派; 经济地理学; 政治经济地理; 制度经济地理学; 演化经济地理学; 关系经济地理学

本文引用格式

李小建 . 国际经济地理学四大学派的特点及交叉[J]. 地理科学, 2023 , 43(5) : 816 -827 . DOI: 10.13249/j.cnki.sgs.2023.05.006

Abstract

By examining the relevant monographs and other literature in the field, we analyze the research characteristics and theoretical intersections of four major schools of Economic Geography in the international academics: Geographical Political Economy (GPE), Institutional Economic Geography (IEG), Evolutionary Economic Geography (EEG), and Relational Economic Geography (REG), being proposed and embraced by Economic Geographers. We conclude that there are many similarities among those schools in a common context. GPE and IEG intersect in the study of institutions; PEG and EEG both emphasize the study of "process" or "evolution"; and GPE and REG share commonalities 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eople and organizations. REG and EEG share a common focus on path dependence; EEG emphasiz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stitutions and economic evolution, while REG focuse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stitutions and economic interaction, and they cross with IEG. The core features of each school are: GPE focuses on the geographic process of political economy (production relations), IEG examines specific institutions at each place that shape or constrain economic behavior and economic outcomes, EEG focuses on the spatial evolution of economic actors such as firms and industrial clusters, and REG focuses on the interrelated role of various factors that shape the economic landscape. These schools of thought make up for some of the shortcomings of the normative analysis of Economic Geography, while forming a deficiency in the study of universal laws.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of Chinese Economic Geography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the balance between the specificity of economic phenomena and the generality of theories while encouraging academic views to contend.

Key words： schools of thought; Economic Geography; Geographical Political Economy; Institutional Economic Geography; Institutional Economic Geography; Relational Economic Geography

20世纪80年代以来，伴随着经济社会发展的新变化，西方国家的经济地理学不断创新，在研究中出现了多维视角转向[1-2]。经过持续探索，逐步形成了与这些转向相关的政治经济地理、文化经济地理学、制度经济地理学、关系经济地理学和演化经济学等研究学派[3]。这些学派从不同角度研究经济地理现象，表现出特殊的能效，并一定程度上弥补了20世纪中期规范分析的研究缺陷。在此背景下，中国经济地理学者在介绍这些学派并结合中国实际探究上，做了大量工作，发表了不少成果[4-9]，其中朱晟君（Zhu S）的成果在本领域最受关注的国际期刊发表[10]、贺灿飞（He Canfei）等著作在国际著名出版社出版[11]，将中国特色的研究成果融入国际相关讨论之中。但国内相关研究，对有些学派（如政治经济地理）的关注较少。此外，这些研究多集中对单个学派研究特点分析，很少比较它们的异同。在国际上，Boschma等比较分析了演化经济地理学与制度经济地理学的共同点和差别[12]，尽管其目的是为了把演化经济地理学从制度经济地理学的保护伞中拉出，从而建立经济地理学中演化经济地理方向, 但对读者很有启发。
在对这些学派文献阅读中，多数有这样的感觉，他们之间存在许多相互交叉之处。一个学派的相关文献中，在思路和方法与其他学派有所交织。对所有这些学派的比较分析，显得很有必要。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学派代表了发达国家近几十年的前沿方向，对各流派研究特点比较分析，对于发展中国特色经济地理学具有一定参考意义。

1 学派概念及选择依据

1.1 学派概念及判别标准

学派的产生和发展对学术演进具有重要作用。中西方学术史表明，学派林立的时期常为学术大繁荣时期[13]。《辞海》对于“学派”的解释为“一门学问中由于学说师承不同而形成的派别”[14]。这可以称为“师承性学派”，此外还有“地域性学派”和“问题性学派”。参考相关学者对学派判定标准的讨论[13]，我们选择特定的研究视角和研究风格，独具特色且颇有影响的研究成果，作为本文对国际经济地理学派的判断标准。

1.2 经济地理学派选择

学派思想研究梳理的主要依据是学术文献。对西方科学思想研究中，名人传记、辞书典籍和经典著述形成3个方面的研读重点[15]。由于本文侧重只有几十年历史且正在发展中的学派分析，前2个方面相关文献较少，我们依据的重点是专门理论著作，同时参考学界相关评述。
在具体研究中，我们依据2个原则选定研究的目标学派：① 有影响的经典著述中的肯定性评述；② 在国际权威出版社出版有专门著作。前者说明学界已对该学派有较高认可度，后者表征该学派已有较为系统的研究。
世界著名经济地理学家牛津大学Clark教授等组织全球经济地理学界的65位权威学者，编写出版了《新牛津经济地理学手册》[16]。全书7篇45章中，其中第2篇为理论概念基础（表1），包含了政治经济地理（第8章）、关系经济地理学（第9章）、演化经济地理学（第11章）和制度经济地理学（第12章）等专门论述。MacKinnon等编写的《经济地理学导论：全球化、不平衡发展和地方》[3]是英语世界使用范围较广的教科书，本世纪以来修订3版。2019年第3版介绍了经济地理学研究中的不同视角所形成的学派，同样包括以上4种。同时，这4个学派都有专门出版的著作介绍所研究视角框架及主要研究内容（表1右）。
表1 选定经济地理学4个流派的依据

Table 1 Reasons for selecting the four schools of Economic Geography

经典（权威）文献评述 权威出版社出版的专门著作
　　来源：作者查阅文献整理。
《新牛津经济地理手册》[16]（2018年）中第2篇理论概念基础：包括第8章政治经济地理绪论（作者：E Sheppand，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教授），第9章经济地理学的关系研究设计（作者：H Bathelt，加拿大多伦多大学教授），第11章演化经济地理学（作者：R Boschma，荷兰乌特勒支大学教授），第12章，制度、地理和经济生活（作者：M S Gertler，多伦多大学校长、教授） （1）《资本的限度》（英文1982年，中译本2017年）[17]是政治经济地理的经典著作；《经济地理学导论：全球化、不平衡发展与地方》（第3版，2019年）[3]强调政治经济与地理结合，研究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中的空间结构
（2）《经济地理学：制度视角》（第2版，2016年）[18]强调通过制度、市场和技术在地方和空间中的相互作用来理解经济地理（见第1章）
（3）《经济地理学：经济关系视角》（第4版，2018年）[19]从经济关系角度分析经济地理学研究特点和内容
（4）《演化经济地理学手册》（英文2010年，中译本2016年）[20]融合演化经济学与经济地理学的基本观点，从历史角度研究经济活动空间分布的渐进演化过程
《经济地理学导论：全球化、不平衡发展与地方》[3]（2019年第3版）第1篇为基础，其中第2章为经济地理学理论视角，在表2.2和表2.4中分别论述了经济地理学研究的7种视角：空间分析、新经济地理学、政治经济地理、文化经济地理、制度经济地理学、演化经济地理学、关系经济地理学

2 4个学派特点

2.1 政治经济地理

该学派出现于20世纪70年代，源于经济地理学试图用政治经济学框架解释区域发展和城市重组等问题[3]。2011年Sheppard正式提出Geographical Political Economy术语[21]，直译为“地理政治经济”，其含义为地理化的政治经济研究。为了更好反映地理学家的初衷，根据中文语义习惯，我们称其为“政治经济地理”。而且“政治经济”是一个词，修饰“地理”。如果称其为“政治经济地理学”，则容易理解为“政治”与“经济地理学”的组合，这会被误解为原来经济地理学已涉猎的政治对经济活动的影响。该学派具有以下特点：
1） 研究对象为“政治经济”的地理过程。政治经济学研究生产关系，研究生产过程中各不同组织（不同环节）背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但注重联系生产力和上层建筑[22]。政治经济地理主张经济背后根植着政治，商品生产是政治性的[23]。简单地说，聚焦生产关系空间组织的解释[24]，是政治经济地理的重要特点。
2） 认为权力渗透到所有地理层面的经济关系中[3]。如在家庭层面，户主决定成员外出务工或家务；在公司层面，雇主决定所产出的财富分配；在公司之内，大型零售方和制造商更有权力支配供货价格和条件；从国家层面，经济景观是国家调节的充满冲突的资本和劳动力关系形成的；在国际层面，一些国际机构和国家政府有更大权力制定贸易规则，等等。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等经济流动背后的权力关系，影响经济地理格局变化[23]。
3） 突出揭示资本主义政治经济的空间问题和区域不均衡发展。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主旨是政治经济学的批判[22]，这也体现在政治经济地理的著述中。马西通过“空间劳动分工”概念，分析社会生产关系与经济空间成分之间的联系，强调不平等的社会关系在不同空间发挥不同作用[24]。Smith认为资本主义的核心是“分化”与“平等化”的矛盾。单个资本倾向于投向可获较多利润的地区，但随着时间推移，该地区工资及地价上涨导致利润率降低，资本将会“跳跃”到其他较多利润率地区。由此带来各时间段地区间发展不平衡[25]。哈维强调，资本主义的地理不平衡产生了社会空间不平等，反过来社会空间不平等又推动资本主义的地理发展不平衡[17]。Sheppard指出，资本主义的空间动态倾向于创造相对富裕的空间，其繁荣特别取决于其与贫困地区的不平等关系[23]。正因为如此，Harvey的著作以揭示不均等地理发展为重点[26]，MacKinnon等在政治经济地理视角的经济地理学教科书中，把不平衡发展与地方关系作为全书的主线[3]。
4） 强调社会经济与地理空间的辩证关系。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主张以辩证观点看待社会经济与自然环境的关系[27]。政治经济地理学者非常注重这一思想的研究。哈维总结了社会经济与生态环境关系的不同观点，强调“辩证方法能加深对社会−生态过程的理解”[28]。Soja把该辩证关系表述为，经济（和其他社会）过程塑造了它们所处的地理环境，地理环境的改变反过来影响经济（和其他社会）过程[29]。有学者认为，人类在利用自然的过程中，自然和世界长期被经济过程所塑造，“自然”逐步被商品化；交通和通讯快速发展，使地理尺度的性质和意义被改变，距离和联系被重建[23]。自然界越来越多地被纳入资本主义的价值创造过程[28]。在这样的情况下，政治经济地理学者提醒人们，经济（或社会）过程和它们之外的世界互为存在。自然环境世界的过程和驱动力与经济社会过程和驱动力完全不同，两者衔接不能仅用经济和社会逻辑，也不能仅用自然规律。然而现实世界中，人们试图通过商品化、全成本定价、碳市场以及控制和塑造自然的技术革新等手段，将自然环境世界带入经济社会逻辑之中[23]，这种尝试如何，有待进一步关注。
5） 资本主义空间经济的转移性和替代性。政治经济地理概念提出时，Sheppard就定义了3个关键特征，其中第一就是资本主义只是组织社会经济活动的一种方式，它必随时间改变[21]。哈维在“剩余价值”中加入了地理空间，认为空间会限制资本创造剩余价值以及资本积累。资本可以利用新的交通和通讯技术打破空间障碍，形成资本空间转移[17]。马西结合实际例子，把“积累”“劳资关系”和“空间”3个概念联系起来，提出随着资本积累的空间分工，塑造了一个地区的社会关系，这种社会关系通过与产业的关联，影响新一轮的空间分工[24]。在全球化背景下，资本主义空间经济向不发展国家转移，使大量工人在生产链底端工作，而跨国资本控制生产链高端，从而获取高额剩余价值[30]。基于资本积累及其社会关系空间性研究，哈维（Harvey）提出了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的偏离、资本和劳动者追求目标的错位、经济增长对生态环境破坏等资本主义经济的17个矛盾[31]；吉布森−格雷汉姆以女性有更多劳动时间，用在非资本主义家务劳动活动为例，指出社会经济中非市场经济交易占有较为重要的份量[32]。如果把自由、竞争、大公司、大量资金流动、工资劳动力定义为纯粹资本主义的话，那么有90%的经济是在此之外的。如果把它们都包括起来，将会看到新的和改进的经济体[33]。

2.2 制度经济地理学

制度经济地理学源自20世纪90 年代经济地理学制度转向研究（如Amin&Thrift[34]、Storper[35]等）。在此基础上，Martin在2000年提出制度主义经济地理学（Institutionalist Economic Geography）和制度经济地理学（Institutional Economic Geography[36]）。之后，制度经济地理学在英语的经济地理学著作中被使用[3]，不过兼顾“经济地理学的制度视角”与“制度经济地理学”2种表述[18]。制度经济地理学研究具有以下特点：
1） 注重国家和区域的制度结构对经济活动的影响。Gertler 在《新牛津经济地理手册》专门论述制度与经济地理关系，提到独特的国家体制结构在塑造经济实力上的重要作用[37]。如德国雇佣关系长期稳定性，使资本和劳动力合作产生其机械工程和先进制造业优势；美国发达的风险资本体系和较高雇员流动率，有利于其在数字媒体、娱乐、广告、信息和通信技术、软件等经济活动中出现竞争优势。资本主义经济还可以分为自由市场经济（如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协调市场经济（如法国、日本、北欧国家）。同一国家的不同地区制度的影响也不同， Gertler谈到，在一个特定地理尺度上制度所带来的经济激励机制如何影响其他地理尺度上的相关机制，以及它们之间的互动关系，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38]。与此一致，Hayter等的《经济地理学：制度视角》中专列一章分析与政府制度的区域经济影响[18]。
2） 强调市场是经济地理学研究的中心之一。制度经济地理学借鉴制度经济学的“制度环境”以及“制度安排”的区分[36]，认为市场、企业等是组织经济各参与者间的产品和服务交换、流动的主要制度。因此，非常注重研究市场为什么以及怎样在不同空间中组织经济活动，为什么以及怎样使交换集中在某些地方，为什么以及怎样在空间发生交易[18]。为降低交易成本，市场吸引企业、劳动力和消费者集中起来，发挥经济集聚作用。在区域间，城市是工商业活动、技能劳动者和消费的市场聚集地；在城市内部，市场会根据土地成本和互动需求情况，形成不同经济活动集中区。由于市场的重要地位，制度经济地理学著作中，都很注重市场对经济地理的重要影响。Hayter等的著作用3章内容讨论地方、空间和时间中的市场[18]。Gertler在《新牛津经济地理手册》中，强调制度的主要功能是促进经济交易，关注不同空间尺度上制度的相对重要性和它们与经济活动的相互作用[37]。
3） 把企业作为“制度安排”重要形式，研究其空间格局。基于新制度经济学中企业是一种配置资源、节省交易费用手段的观点[39]，制度经济地理学在研究中，从各个方面分析企业地理[18]。研究企业的性质、动机和区位行为，尤其注重企业成长的空间影响，强调大型或巨型公司的战略对区域其他组织的影响力。制度经济地理学还从价值链角度分析企业间的空间关联。公司内部，由于产品生产和服务的标准化、潜在供货商增加等带来交易成本降低，大公司集中控制生产链的关键环节，而将其他环节分包给中小企业，形成少数核心企业与众多供应商集中分布的产业集群。
4） 研究劳动力市场和劳资关系制度的经济地理。制度经济地理学注重劳动市场和劳资关系的空间性及其影响经济活动的空间性[18,37]。不同国家制度和国内不同制度影响劳动力市场类型[18]。技术和管理方式的变革，引起劳动力市场的变化，由福特制下的等级分明的市场，转变为灵活的劳动力市场，缓解了传统市场中的多种矛盾。从经济地理学角度，这种新的制度，促进了就业流动性增加。企业可以摆脱原有区位，迁移到新的地方建立生产设施，形成新的经济空间。
以上仅列举了制度经济地理学研究主要特点，除此之外，制度经济地理学非常关注非正式制度和无形的规范、惯例、传统和思维习惯[37]的经济地理意义。但是由于非正式制度很难量化研究，它们对经济行为者的作用方式也不很明显[40]，专门的经济地理学成果不多（如Gertler著作中谈及制造业文化[41]）。同时，非正式制度与正式制度具有密切关系，一些正式制度常常根植于非正式制度的长期积淀。

2.3 演化经济地理学

演化经济地理学（Evolutionary Economic Geography）是经济地理学家在20世纪80年代建立的演化经济学基础上所进行的空间分析而形成的[12,42]。演化经济地理学主要研究经济景观（包括生产、流通、交换、分配和消费的空间组织）如何随时间推移而演变[20]，并且认为其形成机理很大程度上是偶然的，但又依赖于路径和地点的历史进程[42]。国内早在2005年就介绍了该研究学派[43]，之后对此关注的学者较多，除了出版一些该研究学派译著外[20,44]，还结合中国的实例进行了较有深度的研究[8,10,45]，本文对其特点略作总结，集中已有文献中不太突出的方面。
1） 把企业看作是经济景观演化的基本单元。《演化经济地理学手册》第二部分，用6章内容研究企业区位及企业集聚[20]，另一本演化经济地理学著作的副标题强调其企业“生产区位”[44]，可以看出企业在经济景观中的重要性。与自然景观比较，企业、产业集群和区域经济，很类似于自然系统中的物种、生态系统和生物景观。正是如此，学者非常注重企业生存及规模的演化。贺灿飞研究认为，中国企业进入退出关联机制与西方发达国家有所不同，企业进入对于后期企业动态的影响更加显著；市场导向型环境状况是非国有企业生存的关键，地方力量对当地企业的生存有重要影响[45]。基于技术外部性，学者引入量化研究方法，建立了在一定简化假设条件下的企业区位长期演化模型[20]，为不同条件下真实数据检验及实证研究过程中对模型的修改奠定了基础。
2） 认为产业集群是经济景观演化的重要板块。《演化经济地理学手册》[20]24章内容中，有6章题目中含“集聚”或“集群”一词，其他章节中均直接或间接论及该相关主题[20]。另一本专著后索引中的“集群”（cluster）是全书使用地方最多的单词，此外，“集聚”（agglomeration）也有一定使用量[44]。演化经济地理学在产业集群解释上有以下新的贡献：① 与之前由马歇尔外部性导致产业集群相比，产业集群的出现和存在是由于自我强化的本地进入过程，特别是脱离母公司的公司成功进入本地；② 新出现的产业集群往往具有积极的相关产业外部性特征；③ 同一集群中企业利用积极的外部性和应对消极的外部性能力不同，有些企业有更好的惯例；④ 新出现的集群可通过企业决策者的集体行动产生新的制度或调整已有的制度；⑤ 有些衰退的集群可克服锁定重新振兴[42]。
3） 认为区域发展是一个演化的过程。从演化角度，区域产业发展被认为是一个区域已有产业衍生新的关联产业的过程。企业家精神的衍生（spin off）、企业多元化发展、劳动力内部流动和社会网络关系等，是根植于本地的知识溢出的主要渠道[46]。其中，相关多样化非常关键，相关产业的企业在区域内的共同存在会产生正的外部性，特别是知识密集型产业更为明显。区域演化可产生分化现象，共享类似知识和技能的相关活动，通过新的重组形成新的相关企业[47]。与新产业相关的产业种类越多，一个地区越有可能在该新产业中取得成功。而现有产业或技术中当地具有的能力，通过区域路径依赖，更有可能推进该产业和技术的发展[42]。经验研究表明，区域内相关多样化是常规，不相关的多样化是例外。但不相关技术和服务的知识一旦整合成功，也可以使区域出现突破性技术创新[5]。
4） 提出区域政策分析的新视角。演化经济地理学从经济景观的演化视角，来看待各种干预政策和措施。如在市场经济下，企业在多样性、选择性和保留性上选择的主要动机是经济利益，其结果不可避免地导致经济景观的不平衡格局。政府从公平或国家区域优势发挥角度对该现象的干预，应关注其经济景观演化的过程。在演化过程某关键时间点上的微小变化，会导致令人震惊的结果。如从公平角度对不宜发展集群地区的干预，以在产业集聚产生初期实施为好，如果已经发生产业集聚，聚集力将产生一定惰性，政策变动所导致演化过程变动会很小[44]。此外，经济景观演化的路径依赖有正向锁定，也有负向锁定[20]。负向锁定的“解锁”中，政府外部政策是重要方案之一[20]。中国强调“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政府可利用经济景观演化过程的规律来引领其演化方向。如贺灿飞通过研究政府补贴对中国产业结构演化路径突破的影响，认为地方政府可借助补贴等外部力量打破地区的路径依赖，实现产业结构转移和多样化发展[45]。以上这些特点，对政府之外的经济主体，也提供了丰富的研究空间。
以上这些特点，对政府之外的经济主体，也提供了丰富的研究空间。

2.4 关系经济地理学

前3个学派都与经济学相关学派关联，而关系经济地理学在经济学中没有对应的学派。它对应的是包括国际商业研究、工业营销、经济社会学、组织和网络研究等多个社会科学分支，形成跨学科对经济过程的空间分析[48]。换句话说，关系经济地理学通过聚焦相关的行动者，研究地方的特殊性和多样性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48]。关系经济地理学相关研究起源于20世纪70年代末（有学者认为关系经济地理学和制度经济地理学同源[2,9]。此外，也有学者把全球生产网络（GPN）学派称为关系经济地理学派[49]），这个专业术语正式出现于2003年[50]，之后发展较快。在20多年的发展中，曾产生了加利福尼亚学派、曼彻斯特学派和德国关系学派[51]。Allen Scott、Michael Storper、Peter Dicken、Henry Yueng等在研究中做了重要贡献，刘逸对此进行了很好的分析评述[9]。此外，德国学者Bathelt和Gluckler出版专门著作，建立了较为系统的关系经济地理学体系[19]。《新牛津经济地理学手册》[37]中他们作为该学派代表性学者，专门论述了关系学派的研究特点。与已有评述文章不同，以下主要分析几个不同特点：
1） 研究出发点不是区域，而是企业等经济行动者[19]。与经济地理学关注区域或空间的传统研究视角不同，关系经济地理学重点审视经济行动者，揭示影响行动者绩效的技术和制度环境以及作用过程[48]。该学派认为，区域不是经济行动者而是影响行动者的一种条件组合[19]。在微观层面，企业是关系经济地理学的主要行动主体[51]。通过对企业，尤其是大公司的关注，研究它们如何通过互动影响当地经济过程和结构；当地制度和社会文化背景如何影响公司；公司和当地生产系统的地域后果；通过哪些沟通和协调，公司可以按自己意图塑造环境，以提高其竞争力；公司的新分支机构如何产生和选定区位；技术、需求和竞争条件的变化如何影响公司过程，该企业组织又会出现哪些地区差异等[19]。
2） 注重空间视角下的经济关系结构和变化[19]。关系经济地理学把关系视角融入地理维度，注重4个方面的研究[48]：① 专业网络：经济行动者通过扮演不同角色，与其他行动者发展关系网络，以从专业化中获益。比如它专注于某些方面的创新，同时依靠其他行动者的技术专长提供其他零部件，一段时间后形成相互依存的关系网络。② 关系网络相互依赖与规模经济：同一类型的几个关系网络围绕着不同行动者共同发展，就出现相互依赖。从而支持专业劳动力市场和当地供应商网络的发展，产生规模经济。③ 网络的空间拓展：经济行动者的跨区域活动，与其他地方的行动者发生网络连接。不同的制度、文化环境以及不同的技术和知识基础的网络联系，形成跨区域的相似或不同的功能网络间相互依赖。④ 全球空间网络：随着联系的跨国拓展，可以形成全球范围内有永久联系、更为复杂的空间网络。通过相互联系的全球知识网络，基于“关系邻近”（relational proximity）①(①关系邻近作为邻近性的一种，也被演化经济地理学所关注[43]。)的共存关系优势跨越领土边界，创造本地、跨本地和全球性的相互联系的经济关系空间[48]。
3） 关系经济地理学研究设计的6个标准。由于关系经济地理学的视角广泛，存在背景丰富多样和结果的不确定性，研究者十分注意理论框架中的逻辑思维，提出3个原则性假设[50]，以后又加以完善，形成经济地理学关系设计的6个基本标准[19]或称共性[48]。① 关系性：关系研究假定行动者之间的社会关系为经济现象产生和发展的来源；经济现象并不“拥有”社会关系，而是由社会关系组成的。② 背景性：研究假定社会互动关系存在于背景之中，且对背景条件敏感；背景条件及含义又根植于时间−空间−位置现象中。③ 偶然性：假定研究结果是偶然的，以此优先考虑对案例的经验分析，而不是寻求普遍规律；由于变异由背景决定，因此结果是不确定的。④ 过程性：研究对分析过程而不是因果关系感兴趣；经济发展被理论化为历史的路径依赖。⑤ 地理性：把空间视角作为一种地理透镜（geographical lens）来构建研究问题，在不同地方和空间以及不同尺度间追踪经济过程。⑥ 可转移性：在强调背景性和非普遍性的同时，主张拓展所采用的概念、机制和过程以适用于其他情形；为此要对概念进行抽象，对背景区分必要条件和偶然条件，通过理论化形成可转移的发现。因此，关系理论也可称为足够接近经验案例、足够抽象成可转移理论的一种“中间范围理论”[48]。
4） 区域政策的新视角。关系经济地理学对区域政策有以下新的思考[52]：① 传统的区域政策多为自上而下，通过支持基础设施、投资补贴等促进区域发展；而关系思考以区域优势作为政策出发点，主张政策应该自下而上，以吸引重要的经济行动者为目标。② 区域政策制定者应该是调解者和撮合者，不是创建者和支配者。政策的目标是激活现有资产地方化的能力，把地方资产与新知识结合，激发其多样性。③ 传统区域政策都试图利用区域资产来创造竞争力，而关系经济地理主张应改变地方封闭的思想，和全球联系起来激活地方活力。

3 4个学派的交叉分析及关键区别

以上对学派特点的分析，尽管我们有意突出独特之处，但其具体分野界限很不明确。那就是为什么读者常常感到，除非明确标出，很难断定相关文献用的是哪个学派思想？即使有文字标出，也会发现有很多交叉之处。这一方面，是由于这些学派产生有一些共同背景：经济地理学对20世纪中期计量革命带来的规范分析的反思，所进行的一些新视角（新转向）尝试。另一方面，它们是对主流经济学基于理性人、均衡和经济最优分析反思而产生的经济学学术派别的共同地理学反应（表2）。此外，这些学派又面临共同现实背景：20世纪后期以来世界经济发展中出现的新情况，资本主义发展中出现的新问题等。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是这些视角（政治经济、制度经济、演化经济、经济社会等）之间具有一定的联系。所以，尽管各个学派的视角不同，在理论上、方法上、研究问题上有不同的侧重，但会存在许多相似之处（表2、图1）。我们先比较它们的交叉和相同之处，再提炼它们的核心特征。
表2 经济地理学4个学派的比较分析

Table 2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he four schools of Economic Geography

政治经济地理
Geographical Political Economy		 制度经济地理学
Institutional Economic Geography		 演化经济地理学
Evolutional Economic Geography		 关系经济地理学
Relational Economic Geography
　　注：据MacKinnon等[3]，并参考文献[12,16,18-19,30]综合而成；表中学派提出时间为该名称在出版物中正式出现的时间，在这之前学者也进行了很多探索并有相关成果发表。
学派提出时间 2011年Sheppard[21] 2000年Martin[36] 2002年Boschma等[12] 2003年Bathelt等[50]
支撑理论 政治经济学、地理学 制度经济学、地理学 演化经济学、地理学 经济社会学、管理学、政治经济学、地理学
经济观点 经济由生产关系构成，经济行为追求营利和竞争 正式和非正式制度在经济行动中十分重要 经济活动和关系的历史演化，受创新驱动及路径依赖影响 嵌入更广泛的社会和经济关系中的经济活动
地理焦点 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地理过程 制度背景下的区域经济差异 经济景观的演变、城市与区域的适应性及演变 更广泛的关系网络背景下场所和区位的经济活动
主要研究问题 城市化进程；全球及国内区域不平等现象；经济增长与地理环境关系；资本主义空间经济的转移性和替代性 经济发展的制度基础；地域嵌入；知识地理；市场、企业等制度安排的空间影响；劳资关系的地理意义 企业、企业集群的空间演化、区域经济的演变；路径依赖和锁定；路径分支 从企业等行动者研究区域经济；注重空间视角下经济关系结构和变化；产业集群形成的关系视角
研究哲学及方法 主张辩证唯物主义；根据政治经济学理论对经济机理解读，以定性分析为主 主张制度主义，拒绝理论人、效用最大化和均衡假设；强调案例研究（采访、调查、文件资料分析） 基于自然和社会演化主义；定量和定性分析结合，假设有限理性，引入模型分析 基于制度主义、后结构主义；以定性和案例研究为主，近期提出通过理论化形成解释的“可转移性”[44]
共同性 拒绝空间经济分析中完全理性、效用最大化和均衡条件的假设，考虑政治、社会、文化等要素以及动态演化，追求符合现实情况的经济空间解释和经济与地理环境关系的解释
图1 经济地理学4个学派的主要交叉

中间锥体为三维立体形状，2个锥尖连线引出的方框中内容为两相关学派交叉的简单概括

Fig. 1 The main intersection of the four schools of Economic Geography

3.1 4个流派交叉分析

在4个学派之间，除了互相之间交叉之外，还存在多个学派间的交叉现象。为此，我们通过一个三维椎体，直观显示各两两交叉内容（图1），对于多学派交叉，则在文中进一步说明。政治经济地理与制度经济地理学之间，共同关注政治制度对经济空间结构影响。一方面由于前者所涉及的政治制度等上层建筑是后者制度环境的正式制度之一，另一方面前者研究人与人的生产关系与后者研究制度安排中的劳资关系也有一定共同之处（表2、图1）。政治经济地理与演化经济地理学之间，前者强调政治经济“地理过程”与后者研究企业、企业集群和区域发展的“演化过程”，非常相近（表2、图1）。因此，演化经济地理学家认为政治经济地理是经济地理学中演化思想的主要灵感来源之一[42]。政治经济地理与关系经济地理学都很注重经济关系和经济背后的社会关系（图1，右中），前者强调经济活动背后人与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后者认为空间经济依赖于人与组织间的社会关系、区域与全球间的失控关系、公司间和公司内的互动关系[48]。
制度经济地理学与演化经济地理学的交叉，体现在“制度既是经济演化的背景，也是经济演化的后果”[53]。Martin等主张将演化经济地理学、制度经济地理学和政治经济地理学的理论概念大综合[53]，Boschma等也讨论了将制度经济地理学与演化经济地理学结合的问题[54]。例如，制度通过区域创新系统中各行动者关系的强度和性质，影响演化经济地理学中的区域多样化进程；演化经济地理学把新产业的形成看作新制度建立或原有制度调整的共同演变[42]（图1，左中）。关系经济地理学与制度经济地理学也有一些交叉。在Bathelt等关系经济地理学的著作中，第3部分用2章内容集中于互动制度角度分析[19]。认为交易成本、信任、社会资本、组织、规则和条例等制度是经济互动的结果，这些制度又进一步影响经济互动①(①演化经济地理学承认制度对经济行动者的影响，但同时提醒制度对行动者的影响存在异质性[39]。)；制度影响经济行动者的权利，又进而影响行动者之间的关系[19]。关系经济地理学把关系界定为3方面，其中第一就是人与组织的社会关系是理解经济的关键[48]。人与组织“社会关系”含有丰富的地方正式和非正式制度（图1）。甚至还有学者认为，关系经济地理学与制度经济地理学可以追溯到同一来源，关系转向是制度转向的浓缩[2,9]。
关系经济地理学与演化经济地理学的交叉更多些。演化经济地理学所依据的三大基础理论之一是路径依赖理论，认为经济景观的空间模式在很大程度上是偶然的，但又是一个路径依赖和地点依赖的历史进程[42]。相应地，关系经济地理学研究设计的3个基本原则中，也包括路径依赖性，即经济行动者的决策是基于先前的决定和预先存在的对这些评价的结构；由此产生，预先存在的经济空间结构影响着未来的发展[48]。Bathelt等在关系经济地理学一书的第5部分从演化维度分析了关系问题，如区域经济发展被建模为历史路径依赖的过程[19]；把演化经济地理学思想融入，关系经济地理学依据可移动性标准，把经验性案例研究结果用于正式建模，协调兼顾抽象模型与具体时空发展[19]。两者形成在理论化上的共同主张。

3.2 4个学派的核心特征

尽管4个学派之间，存在一些相似或共同之处，但作为一个学派存在，还应该有某些独特性。它们之间最主要的区别，是从不同角度分析经济地理现象和其他相关事实（表2）。特殊视角会强调特殊问题，对同样的问题也会有不同的解读（图2）。
图2 经济地理学4个学派核心特征

Fig. 2 Core features of the four schools of Economic Geography

政治经济地理基于政治经济学和地理学理论，聚焦解释政治经济（生产关系）的地理过程[3]。政治经济包括生产、交换、消费、分配背后的人与人关系[23]，地理过程包括以上相关活动的空间过程和这些活动与自然的相互作用过程[23]。其研究的独特主张包括：地理不是外生的，地理环境特征被经济过程所“塑造”，“自然”被商品化，资本主义商品生产是政治性的[23]；资本主义的空间动态带来不均衡的地理发展[23]。在研究思维方法中，坚持辩证唯物主义，以定性分析为主（表2）。
制度经济地理学研究特定地域的正式和非正式制度塑造或制约经济行为和实际运行结果[37]，以案例研究为主，强调定性分析。其特性表现在：① 沿用制度经济学中的“制度安排”概念，认为市场、企业等制度安排[36]，不是经济运行的环境，而是和经济融为一体；企业和市场类型及区域差别直接导致经济地理差异[18]。② 提出“制度厚度”概念，认为密集的组织机构、基于地方共识的高频互动和共同行动意识[5]，有利于区域的发展。③ 国家制度与区域制度互动，对一些区域的经济产生重要影响[37]。
演化经济地理学最为独特之处，是借用广义达尔文主义的一些概念，并类比用于经济景观演化研究之中。尽管自然界的物种和群体与社会经济中的企业和空间经济体不完全等同，但本质上都处在演变之中。此外，与政治经济地理和制度经济地理学不同，该学派考虑有限理性假设下的模型分析。其理论化也与其他学派不同，Boschma等称此为“创新性理论化”（innovative theorizing），其他学派则为“欣赏性理论化”（appreciative theorizing）[12]。该学派独特性主张包括：① 企业的竞争在于特定环境中形成的知识、惯例和能力，因此，十分关注企业学习（知识生产）和知识转移扩散地理过程[4]。② 企业集群形成是因为企业更偏爱与其认识接近（相似知识）、价值接近、地理接近、社会接近、组织接近的其他企业[42]。③ 区域中的相关多样化在区域发展演化中起重要作用[42]。
关系经济地理学的特殊之处，是它尽可能考虑与经济景观相关联各种影响因素（涉及了以上3个学派之外更广泛的关联因素）。与此相关，其研究中十分注重各种综合（或折中），认为[19]：① 区域是各种经济行动者关系及其表现的综合；② 提出该学派逻辑思维的6个标准，有5个综合了以上其他学派的特点；③ 提出的研究结果的可转移性是一般抽象和案例研究的折中,这与政治经济地理和制度经济地理学不同（表2）。

4 四大学派研究总结性讨论及启迪

4.1 总结性讨论及批判性思考

4个学派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经济地理学多维转向的产物，各学派正式名称的出现，尽管各自时间有差异，但大致都有20 a以上时间了①(①政治经济地理（Geographical Political Economy）这一名称2011年出现，但哈维1982年出版了政治经济地理研究的专著[17]。)。根据以上的梳理分析，可以看出，这些研究在弥补经济地理学规范分析的缺陷方面取得了十分重要的进展。一是关注了过去被忽视的社会、政治、文化等与经济地理现象密切关联的新因素，并给予深入的研究；二是解释了世界出现的经济地理新现象（如经济不平等，扩大产业集群，老工业衰退，欠发达区发展等），挖掘了背后的政治和社会原因；三是根据各学派的研究视角，建立了较为系统的理论框架，并展现出各自研究中的特殊主张。如果当初多维转向时地理学家们雄心勃勃，怀揣改变经济地理学与现实世界脱离的远大抱负，那么40多年过去，这些学派的现状表明，他们已经取得了可喜的进展。
把4个学派的研究特点放在整个地理学和经济学坐标系中，放在世界和各国发展需求角度，可以从批判性角度，引发一些思考：① 这些学派所立足的研究视角可以解释一些经济地理机理，这些机理在以前的研究中可能被忽略，但是这些解释在整个经济活动与地理环境关系和经济空间格局中所占分量如何？这些解释是对规范分析解释的补充还是替代？② 这些学派大多主张关注经济地理现象的过程而非因果，关注问题特殊性而非一般性，关注个案分析而非普遍性分析，关注包含性而非排他性，强调对特殊问题的深入剖析，但怎么把对这些特殊问题研究结果的“砖”建成学科理论大厦，会面临更多挑战。③ 这些学派在揭示经济地理现象存在问题时非常得力，但在如何解决问题，尤其是如何使区域经济发展与人地关系兼顾时，显得有些欠缺。

4.2 中国启迪及未来发展预期

以上研究可对中国经济地理学理论建设有所启迪。一是营造争鸣学术环境，鼓励不同观点的学派出现。多元化思想可以激活经济地理学术生态，通过不同观点交流，取长补短，促进学科理论。二是批判性借鉴国际发达国家的学术思想。这些学派产生在与中国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不同国家体制和社会文化等背景中，我们可甄别性吸取其学术思想精华，结合中国国情修正创新。三是兼顾事实的特殊性和理论的一般性。各个地方、各个经济行动主体都有特殊性，但理论本质就是抽象。两者兼顾，可以把各种特殊地理现象分类，进行“类型条件规律”研究[55]。
在以上分析的基础上展望未来，4个学派发展，逐渐由经济地理学过去被动解释经济地理格局的成因，转变为能动地发现什么是导致这些结果深层决定原因；由客观规律的探索，转变为关注在一定干预下出现的不同结果；由普遍性地解释转变为关注特殊现象的因果剖析。这3个转变在经济地理学思想史上具有重要历史意义。在充分肯定其积极意义的同时，展望4个学派未来的发展方向，我们更期望通过互相交流，实现其优势融合，逐渐形成综合各个学派特点、体现“多维转向”总趋势的代表学派。目前，国际学术界的一些研究中，已经显现这样的苗头，如前已述及的Martin等的思想[53]。如果形成综合学派，与地理经济学的规范空间分析并存，在解释经济地理现象中各显神通，更有利推动经济地理学的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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